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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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seb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