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真正安慰的不是死者,而是倖存者。」


懷著這種莫名的悲傷,我回暴風城想平復心情,才發現在我外出修煉時,老師過
世了。

我好像被擊沈了。在我幾乎淪落的時候,是老師的慈悲,才讓克里奧爾拉我一把


她死了。


我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抱著大把的百合,我在閃金鎮的墓地發愣。茫然的看著
身邊的騷動,我還聽到狗的吠聲。

公告員激動的敲著鐘,「閃金鎮遭襲擊,遭襲擊!有不死族入侵了!」

聽到不死族三個字,我的意識才漸漸回來。不死族來墓地作什麼?還是這麼靠近
暴風城的閃金鎮…

我只想得到一個人。

「…霍藍?」我輕輕的喊。

好一會兒,一無所有的左方,有了回音。「沙織。」

狗的吠聲越來越近了。

舔了舔乾裂的唇,「…跟我來。」心亂如麻的放下百合,我握著手帕離開,看起
來很像喪家。

我領著他,到附近的廢礦坑。誰也沒多瞧我一眼,所以沒人發現我緊張得面無血
色。軍犬可以看破隱身,若讓軍犬來了,我跟霍藍都要倒大楣。

等到了廢礦坑,我將狗頭人趕到一邊,轉過身來…

他真的淒慘又狼狽,我以為不死族不會流血…但他身上的傷口都在冒著柏油色的
血。他困難的幫自己綁繃帶,我看不下去,幫助他裹好傷口,順手抹乾淨他的血
污。

不死族不像我想像的不斷腐爛,他們的腐爛早就停止了,不然怎麼活下去?當然
,也好不了。甚至也不如我想像的,飄著屍臭味。最少霍藍身上的味道很像消毒
水,淡淡的。

「…那是肘關節,本來就這樣,不是傷口。」他低低的提醒。

我尷尬的停下手,「…對不起。」

「我該謝謝妳。但…妳真不該冒險。」他解下蒙面,試著治療臉孔的傷。

我聳聳肩,拿著手帕試圖幫他止血。他拿下面罩的瞬間我驚了一下,幸好沒看到
太驚駭的場面。我以為他會沒有下巴或者爛到沒有鼻子,那可要相當程度才能適
應。

他的臉孔慘無人色,嘴唇發黑,但除了臉孔爛了幾個小洞,基本上還相當程度的
保留了生前的模樣,他若還活著一定是帥哥,可惜他死過了。

「我才想說,你冒這種險作什麼?」幫不死族紮繃帶可是很神奇的經驗,我的手
指還在發抖,「你為什麼還來…」

「我們森金家連我在內有十一人。」他不自在的挪開目光,「每一個我都記得清
清楚楚。」

「…有很多人連墓碑都…」我喃喃著。

「不可能的!」他猛轉頭,「不可能一個都不剩,不可能的!一定有倖存的人…
不然也還有孩子啊!時間過這麼久了…我不是要去跟他們相認,我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森金家就這麼沒有了!我每一個都還記得,每一個…」

他愛他的家人,應該他的家人也很愛他。我從逃家以來,第一次羨慕的對象,是
個死過的不死族。

遇到他,我就想哭。我討厭這種軟弱的感覺。

「你不能這樣莽莽撞撞的衝過去。」我緊握著雙手,「霍藍,你相信我嗎?」

他望了我一會兒,點點頭。

「暴風城那兒都市計畫處可以查到人口資料。」我虛弱的說,「我幫你查,你不
要再靠近閃金鎮了。」我將所有的食物和飲水都留給他,「你不要急,先在這兒
等待。我一定…會幫你。」

他微張著嘴,「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我該問誰?」我不太自在的笑,「我是自由人。我也不知道為
什麼,但我想這麼作。」

慌亂的站起來,「等待我。」

一離開礦坑,我就急急得趕回暴風城。沒有為什麼,真的。我只是,想這樣作。


「我想忘,我想睡…我想死。我想死。」


我在都市計畫處那兒查到的資料並不樂觀。

森金家的人,兩個埋在閃金鎮,四個埋在暴風城,連同烏鴉嶺的父母,已經八個
去世了。僅存的兩個人,一個成了戰士,一個成了牧師,外出修煉,目前行蹤不
明。

我回報給霍藍,他瞪著我抄來的資料沈默良久,不顧我的反對,偷偷潛入閃金鎮
的墓地。

除了緊張的戒備,我還能作什麼?

「…沙織,那首歌怎麼唱?妳說叫做『化作千風』?」他跪在森金家的墓碑前,
憔悴的問。

靜默片刻,我唱了起來。老師笑過我,說我唱歌跟烏鴉差不多,唯一唱得好的是
輓歌。現在倒是發揮我的專長。

他壓抑著,肩膀劇烈的抖動。指頭幾乎要陷入土裡。

接著,他和著拍子,跟我一起唱。泣不成聲的。我很不應該的將他偷渡到暴風城
,讓他找到自己兄弟的墓碑。

這種氣氛,我真的要被壓垮了。我不懂為什麼我在這裡,為了跟我無關的人唱輓
歌。我不懂為什麼我要哭,為什麼霍藍的痛苦幾乎壓垮我。

這跟我什麼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我想這麼作。

等我將他送出去,他凝視我很久,「…我欠妳很大的恩情。」

「沒有,霍藍,你沒欠我什麼。」我苦笑,「我是個聲望很差的女人,但我還有
良心這種東西。我只是為了晚上可以好睡,不是為了你。」

我揮手跟他道別,匆匆回到我租來的小屋。我不要再想,我沒有思念家人。因為
我已經自甘污穢了,我選了這條路。在我選擇之前他們就放棄我了,我思念他們
也沒有用,真的沒有用。

我並沒有、沒有可以回去的方向。我甚至沒有可以供哭嚎的墓碑。我若死了就是
死了,不會有人在我的葬禮上掉一滴眼淚。

沒人會記得我,沒人會痛哭。這樣的我…真的還活著嗎?

我真的曾經活過嗎?

吃了幾顆安眠藥,我試圖入睡。但滿室寂靜快把我逼瘋。最後我把小鬼叫出來,
在他無止盡的聒噪聲中,我才能夠入眠。

我不要寂靜,我不要想。我什麼都不要。

我想忘,我想睡…

我想死。我想死。

***

我是真的很想忘記霍藍和他的家人。真的很想。

但我發現,我辦不到。

師傅只覺得我修煉進度突飛猛進,幾乎是優等生的程度。但不是這樣。我只是在
打聽森金家的人,必須在險境求生而已。

他們的足跡從北而南,直到荊棘谷。最後我查到一個絕望的消息。

在狩獵營地附近的墓地,我看到了森金家牧師的墓碑,墳土猶新。若遇到霍藍,
我怎麼跟他講?坐在墓碑之前,我頹然的將頭埋在膝蓋上。

我的父母拋棄我,憎恨我,但我居然活著。森金家的家人彼此相愛,他們卻死了
。難道憎恨遠強過愛?

除了唱輓歌,我還能作什麼?唱了一整夜,哀哀欲絕。

「…天哪。」霍藍在我背後輕呼,頹然跪倒。

這不關我的事,這和我沒關係。我一再提醒自己。

拋下霍藍,我絕然而去。我受不了了,這種事情…我不要我不要想。我要去藏寶
海灣找個男人,或男人們。我要整夜歡愛,瘋狂的,什麼都不要想。

筆直的墜落到最深的深淵,讓我的大腦停止運作。

什麼都不要想。

我掩住耳朵,不去聽霍藍哀絕的歌聲。

那天我喝了個大醉,拐了一個海盜上床。但我居然想不起來他是人類還是哥布林
。我想我的確喝得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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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seb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