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發現,他也算是我的同事。大老闆生意做太大了,隔四棟大
樓就是集團的超媒體中心。明睿就在那裡工作。

「做什麼?」一起坐在屋頂花園的草地上,剛剛把三色堇的種子播種
下去,他還弄了個小小的魚池。

「寫程式。」

「聽房東太太說,你今年研二啦?」

「是啊。終於快畢業了。」

「能畢業嗎?」

「 ^^;; 別詛咒我…可以啦…」他眼珠一轉,「房東太太來幹嘛?房
租不是預付了兩個月?」

「她打電話來…」一想到她打來的目的,我輕輕咳嗽了一聲,希望可
以遮掩過去。

「打來幹嘛?妳討厭人類不是嗎?」他好奇的看著我。

誰…誰討厭人類啊?

紅著臉,不想被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凝視,「房東太太要我照顧你啦!


「妳說謊。說謊都說不好,妳看,馬上紅到脖根。」

「我才沒說謊!我只是有些事情沒說…」

後來發現明睿逼供的確有一套。

「那當然,」相當得意洋洋,「當兵的時候,我是政戰的啊!」

當完兵才念研究所?到底他幾歲啊?看著高中生模樣的明睿,真的有
點流汗。

他知道了有人自殺過的事情,表情倒是很鎮定。

「嘿。我沒做啥虧心事。一生除了蟑螂外,沒有殺過生。如果是蟑螂
上吊在這裡,說不定我會害怕點。」

這表示…他會住在這裡一陣子囉。我發現自己居然在笑。糟糕。

「幹嘛?怎麼一會兒笑,一會兒生氣?」討厭,不要用那雙貓眼睛看
我,我的心跳會不規律。

「要你管。」

就是說嘛。什麼鬧鬼…根本就是假的。不會有那種事情的。

但是他俯著趴在自己房間時,心臟的血液,突然不流了。

夕肯叫得很淒厲。剛剛爬樓梯的時候,我就聽到夕肯淒厲的叫聲,我
以為她出了什麼事情,匆匆跑上來,發現居然是明睿。

「明睿!明睿!」搖著他,完完全全的失去的意識。牙關緊緊的咬著
,發出格格的聲音。

好燙…他在發高燒,高燒到抽筋了…

慌忙中,我只記得打了電話叫救護車,將他下顎抬起來,讓他咬著毛
巾,不去咬到舌頭。

然後,我只會無助的坐在地板上,讓他滾燙的頭,枕在我的腿上。抱
緊他。

耳邊響著叔叔尖銳的聲音。

「妳這個掃把星!一出生就剋死了爺爺奶奶,又剋死了妳爸媽!現在
連鄰居都剋死了,妳還不要臉的巴著財產不放!妳爸媽欠我那麼多錢
,還無恥的不還!賤丫頭…快把權狀交出來…」

面對厚顏的親戚,當時的我,立刻反擊了回去,「借據呢?欠你錢的
憑證呢?不要靠我太近喔!小心我順便剋死你…現在你可是我唯一的
親人唷…」

等待救護車的時刻,我卻無法這樣反擊虛空。

「明睿…明睿…」眼淚沈重的滴在他的臉上。不要再一次…不要再讓
人死在我的懷裡…

爸爸…媽媽…不能為我活下去嗎?為什麼讓我抱著你們漸漸僵硬死去
?到死你們也相擁著,這樣…也是相愛嗎?

那我呢?我呢?

救護車帶走明睿,救護人員問我,「妳是他的家屬嗎?」我搖頭,眼
淚卻沒有停止過。

靜默了一下,「快來,他會沒事的。」

後來,明睿的確沒事了。他醒來的時候,我的眼淚卻還沒乾


「明睿。你搬走吧。」哭太久了,聲音都沙啞了,「說不定,這個地
方真的被詛咒過。因為我住在這裡…所以大家都…都…」

哭著跟他說了父母親的死,破破碎碎的,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

他沈默的伸出手,握著我冰涼的手指。

「沒那回事啦。只是我的體質特殊而已…」

後來,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公司距離我們的家都很近,有時
明睿會來找我一起下班,慢慢的在繁華喧譁的街頭漫步,卻覺得很安
靜。

經過一個夏天的努力,在不適合種植的季節裡,我們將幾乎荒廢殆盡
的屋頂花園整理起來,甚至整排的花園都種了容易生長的蜜源植物。

他的魚池裡沒有魚,卻養了許多蝌蚪。

「公園的魚池要填掉嘛,覺得這些蝌蚪太可憐了。」提了一桶蝌蚪,
一頭的泥和水,笑起來像是無邪的貓。

在池塘裡養了水草,養了蝌蚪。只要小心的保持平衡,這個魚池就可
以自給自足。

賣力的在園子裡施肥翻土,夕肯對著魚池虎視眈眈。秋天過去了,熬
過半年的光景,開始有漂亮的蝴蝶蜜蜂來作我們的鄰居。

就像我漸漸忘記夕肯來到我身邊的日子,我也忘了明睿搬進來的時刻
。和呼吸一樣自然,我和夕肯,和長得像夕肯的明睿,一直住在屋頂
花園的小天地,迎接台北的朝陽晚霞,這樣的自然。

但是明睿卻說,他要回家過年。

「是唷…」我忘了,明睿有家。對,他有家,「對嘛,要回去發紅包
…」
你不應該把別人辛苦寫出來的文章貼到別的地方。
「總要回去吃年夜飯。」

「嗯…」

「要跟我回去嘛?」他突然冒出這一句。

我微微驚跳了一下。「別鬧了。」

然後兩個人安靜的沈默著。

直到他收拾好行李,來敲門,說,「再見。」才把僵持的沈默打破了
,卻又在他的足音消失後,凝固更難忍受的沈默。

抱著夕肯。全身緊緊的繃著。等夕肯餓了,掙脫我的懷抱,喵喵叫的
時候,才發現全身肌肉酸痛。

倒貓食給夕肯吃。卻不小心在夕肯的餐盤裡滴了幾滴眼淚。

討厭…

開始放年假,日子卻意外的漫長,沒有盡頭。心慌慢慢的擴大,擴大
。像是co-secant剛離開我的時候一樣。

父母剛過世的時候,在醫院實習的co-secant和我相戀。那時我才十七
,co-secant已經二十八歲了。

相戀了兩年,他卻因為我的年紀,淘汰掉我,和小他兩歲的學妹結婚
了。

年紀小不行嗎?

「小黎…真的…妳沒有什麼不好…但是妳還是個孩子…心智再成熟,
也還是個孩子…愛情不能解決任何事情的…」

既然不能解決任何事情…那我不要愛情了。關閉自己的心門,小心的
不讓任何人闖入。

但是…現在…明睿也會和co-secant一樣。我們的差異這麼大。年齡,
歷,興趣,專長,家世…

據說楊家是台南在地望族。我也不過是個孤女。

哭了又哭,哭了又哭。等到哭不出來的時候,感情就會漸漸痲痹,漸
漸的死去。然後…

就會沒事了。

大年初一,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下雨了。沙沙沙沙的。為了什麼,
我會醒來?

門鈴又響了。

拖著疲乏的身體,開門…

明睿對著我笑,頭髮上滿是雨珠。夕肯高興的要撲上去。

抓住夕肯,我將門關上。又開始哭。

他沒有再按門鈴。我等著他離去的腳步。像是跳上短牆後,著地的頓
足。打開鐵門,清脆的鑰匙聲。然後是紗窗的「蹦」。

沒有,一片安靜。

滑在地板上,擁著夕肯。緊緊閉上眼睛,不看那雙美麗的貓眼。開始
壓抑著,低低的哀哭。低低的,低低的。

夕肯沒有掙扎也沒有叫,只是用粗糙的舌頭舔著對她來說太鹹又太苦
的眼淚。

還是,一片安靜。

哭到沒有眼淚,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外面還是一片寂靜。沙沙的雨聲
變得狂暴,打得外面的鉛桶叮叮咚咚。

為什麼,還是這麼安靜?

拉開大門,明睿站在雨中,姿勢都沒有改變。讓大雨淋得溼透。

「討厭!討厭!為什麼你不回家去?討厭!討厭你!」撲進他的懷裡
。一切都會再來一次。

初相遇的驚喜,熱戀的甜蜜,漸漸的習慣,漸漸的冷卻,熄滅。

討厭…

「不會啦…」明睿抱著我,輕輕的說。

* * *

後來?

沒有什麼後來。我們繼續住在隔壁,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咳。妳說這個銀戒指啊?這只是…只是…那天月色太美了,有隻很大
的昇天鳳蝶被驚醒,翩翩的飛過正在乘涼的我們面前。

一定是月色和蝴蝶太詭異了。一定是的。

所以他和我都說了很俗氣的那三個字。

哪三個字?你很笨ㄟ!除了「我愛你」,還有什麼話比這個更俗氣更
白癡的?

啊?銀戒指?咳,妳怎麼忘不掉這個銀戒指啊?就是…就是有天扣夕
肯跟我偶然遇到了,站著說了幾句話…

胡說,明睿沒有打他啦!只推了他一把。誰叫他對我毛手毛腳的。

第二天,我就得到了這只銀戒指。
你不應該把別人辛苦寫出來的文章貼到別的地方。
……

對啦對啦,明睿的手上也戴著相同的銀戒指。

……

煩,妳管我們幾時結婚啊?喂!不要咬我的戒指!

「黎?又在跟夕肯自言自語啦?」明睿對著我笑。

誰說我們在自言自語?

夕肯瞇起眼睛,像是在說…

對嘛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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