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爾羅是個高大的男人,即使成為死亡騎士,還是極有存在感。

像是這麼多年的分別不存在,沃芙依舊是加爾羅上尉的副官,他們依舊在風沙滿
天的希利蘇斯。入夜狂風大作,像是要將脆弱的帳篷吹走。總是要側耳傾聽是否
有拍翅的聲音,往往死亡會從空而降。

那種朝不保夕、風雨飄搖的軍旅生活。

沃芙從來不懂從軍有什麼好的。她會投入流沙之戰,只是單純的因為泰蘭德祭司
關心希利蘇斯的戰局,而她欠了祭司一份情罷了。

蟲人也是這世界的一份子,他們也有權力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或許她跟這個由「
人」構成的世界格格不入,所以才沒辦法了解這種戰爭的必要性吧?

所以,即使在流沙之戰出生入死,直到獲得勝利。即使有那麼多的榮耀和賞賜等
待著她,說不定可以洗刷「不祥狼嬰」的汙名…她還是瀟灑的退伍,幾乎毫無留
戀的走了…

幾乎。

不管她走得多遠,走了多久。不管她白天幾乎沒有想起過希利蘇斯的一切…但她
,常夢見的,還是沙漠的狂風,和加爾羅陰鬱沈默的坐在陰影中,以及罕有的笑
容。


就像現在這樣,加爾羅的臉籠罩著陰影,對著她,露出無奈而悲傷的笑容。

「妳好嗎?」他淡淡的問。

「還好。」沃芙平靜的回答,「我旅行了很多地方,東而西,南而北。你呢?你
要回家嗎?」

她記得加爾羅還有幾個遠親在赤脊山。

「家?」他苦笑一聲,「不。黑暗之門開啟了,我去協助外域的戰事。」

沃芙的眼神迷惑起來,「你好不容易才脫離巫妖王的統御。」

加爾羅微微一震,臉孔掠過深刻的痛苦,「…我對吾王吾土,依舊有著罪惡深重
的虧欠。」

「那又不是你的錯…」

加爾羅飛快的打斷她,「我以為妳不問世事。」

「我是不問,但你忘了?我喜歡坐在角落聽。」沃芙靜靜的說,「我也聽了很多
死亡騎士的事情。」

「包括濫殺平民,包括處決生前的同僚?」他的聲音尖銳起來,「用鐵蹄蹂躪吾
王的領土,駕著天譴的惡龍肆虐?!」

「是,沒錯,我都聽說過。」沃芙依舊平靜,「就像被遺忘者般…」

「夠了!」加爾羅暴怒的咆哮起來,「夠了!」

沃芙閉上嘴,就像以前當他的副官時一樣。

每次她這樣冷靜的回望,總是讓加爾羅的怒氣像是撞上了冰河,瞬間熄滅。「…
我很抱歉。難得可以見面,我卻…」

沃芙聳聳肩,轉了個話題,瑣瑣碎碎的說起她這一路上遇到的人事物。沒有什麼
意義,流水帳似的。但她穩定的聲音卻鎮壓住加爾羅的痛苦和暴躁。

她很懂得安撫動物,不管是多麼兇暴的生物。有回他和沃芙奉命去安戈洛環形山
調查異種蠍,卻差點喪命於魔暴龍的手底。她卻巧妙的馴服了那隻可怕的猛獸,
甚至幫那隻龐然大物拔掉了趾尖的一根刺。

靠的只是一個冰凍陷阱和安然穩定的聲音。

「…你知道嗎?那個哥布林說,是他才不會砍掉手臂裝上機械裝置。他會保留自
己的手臂,然後裝上第三隻機械手。我一直都覺得,哥布林跟地精根本就差不多
,想得都是怎樣把人炸上天--管他是自己還是別人…」

加爾羅忍不住笑了出來,頭回感覺到放鬆。自從「自由」以後,他幾乎讓自由的
重擔壓垮--尤其是「自由」只是讓他正視自己的罪孽,而瘋狂如影隨形的隨著
清醒而來。

但在沃芙平穩的聲音中,他卻能夠闔上眼睛,平靜的安眠。

雖然知道他可能不會覺得冷或熱,但沃芙還是習慣性的拉了毯子蓋在加爾羅的身
上。

真的,當了太久的副官了。很多很多事情,都這樣的習慣成自然。

甚至,加爾羅說要去外域時,她差點也想跟上去。

但流沙之戰已經結束,她退伍了,不再是加爾羅的副官。是的,有個人可以跟隨
真不錯,不必自己決定方向。或許某些時候,她也羨慕過虔誠的教徒,和忠貞的
騎士。

只是她無法將自己完全交出去--不管是交給人還是神,甚至是聖光,她都辦不
到。

她的感情這樣稀薄,甚至連笑都不會笑,多麼遺憾。

再說,老鐵顎的身體,熬不住外域惡劣的氣候了。

「妳想去吧?」老鐵顎將下巴放在前腳中間,凝視著她。

「去哪?」

「裝什麼傻?我今天才認識妳?」老鐵顎罵了起來,「妳的上尉已經死過了,是
個活死人!妳不在乎嗎?!」

「加爾羅還是加爾羅。」

老鐵顎注視著她,許久許久。「我不相信死人。」

「他是加爾羅,我以前的長官。」

「屁話一堆。」老鐵顎發著牢騷,「但我已經誓死跟隨妳了。既然妳要跟著那個
死人,我還是跟著妳,就這樣吧。」他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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