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仔貼文前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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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字數甚多,可能內文中仍有漏字、錯植,請見諒QQ 




東霖位於南風大陸,北接赤罕蠻族北鷹,西接西極,隔海與西島相對。 


開國聖主渡海而來,創建東霖王朝,以國為姓,是為東霖。受唐朝影響,經史典
籍冠禮文化,皆如中土。歷經十朝,與強盛鄰國相抗衡。

然,第十代君王聖帝卻因鎖港問題,引來戰禍,鄰國夾擊,兵臨首都麗京城下,
聖帝倉皇攜皇儲太子出宮,臨危授命長公主木蘭鎮宮監國。

聖帝遇伏被害,皇儲太子失蹤。平定戰亂後,監國公主木蘭遍尋不獲皇儲太子,
改立堂弟東霖璿為主,是為新帝。

新帝登基時年方十歲,木蘭公主監國奔波,得女良相石中鈺、猛將段莫言、駙馬
唐劍麟之助,整頓國政。新帝登基七年後,還政於新帝,國力漸復。

然,新帝七年,失蹤皇儲太子返國,新帝禪讓,封號永平王。皇儲太子登基,為
興帝。

興帝信奉邪教,逐良相猛將,木蘭公主亦落海為寇。復又鎖國封港,辱殺西島來
使,引來國禍。

興帝被鄰國聯軍所殺,東霖幾乎亡國。

木蘭公主返國,重立新帝東霖璿,與北鷹借兵平定戰亂,待國勢安定,恐宮闈又
起紛擾,遂自請離國,登船遠揚而去。

新帝登基,勤於政事,東霖遂成南風第一王朝。

短短十數行字,記載在《東霖史記》裏,卻說不盡當中的驚濤駭浪、愛恨糾纏。

這裏頭沒有提及那位讓女子為官為宦成定例的一代女良相石中鈺,被興帝打入大
牢時,在臉上烙下「罪」宇,而段莫言劫牢時,為了心愛的她,也在臉上烙下同
樣的印記。

也沒有提及,木蘭公主與唐劍麟的深情,和幾次無奈的分離,以及身負家國重擔,
與兒女情長間的艱難抉擇。

更沒有提及東霖璿與木蘭公主相依為命,遂愛慕起那英姿颯爽的皇堂姊。

這份愛慕,糾纏了東霖璿的一生。

目送著木蘭公主遠揚的帆影,明明知道她早已成親,有了心愛的人,東霖璿的心
裏,卻永遠藏著那抹堅毅的倩影,磨滅不了。

很多很多正史不會提及的愛恨糾葛,遂消失在無聲的風中。

只有那說書先生和唱小曲的姑娘還記得,撥了撥弦,偶爾唱上一些片段。

然後呢?

且讓說書先生清清嗓子,說一段「新帝驚艷封更衣,花魁脫籍登貴後」,聽聽這
位深情的東霖璿,可找到了他的幸福沒有……



那一夜,如許火紅。抬起滿是鮮血的臉,他看見她娉婷出現,像是火中的雪荷。

「公子,公子!」她的聲音嬌怯中帶著悲憫,「你沒事吧?你從火場裏逃出來嗎?」

他一把抓住少女的白衣,在上頭暈染了殷紅的血,「我娘……我娘她……」他親
眼看到娘親為了護衛自己,慘死在刺客的刀下。劇烈的心痛和憤怒,讓他肉體的
傷痛增幅千萬倍。

「小姐,」一旁的侍女桃兒焦急地扯著她的袖子,「我們快走吧。若是讓嬤嬤知
道我們惹了麻煩,免不了又是一陣好打……」

她咬著櫻花般的粉唇,「桃兒,幫我把公子扶到車上。」

「小姐!」

她不再理睬,吃力的扶著高大的他,想把他拽上車。

拗不過她,桃兒只好幫忙攙扶男子上馬車,放下了車簾。

車夫不安的瞥了瞥,卻沒說什麼,趕緊揚鞭,想快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慢著!」一群黑衣人衝了過來,攔住馬車,「車內何人?我們要搜一搜!」

車夫嚇白了臉,教那亮晃晃的刀劍嚇得說下出話來。

馬車內的少女卻鎮定的拿起披風,蓋在男子身上,溫柔的拍拍他,嬌怯的聲音揚
起,「奴家是仙家居的雪荷,車內乃是趙王爺。趙王爺酒醉,奴家正要送他回去。
可怎麼了?若有事,逕對奴家講,莫驚動了趙王爺。」

領頭的黑衣人遲疑了下,掀起車簾,望見少女雪白的臉孔,和懷裏抱著的男子,
他身上那件披風,果然是皇家才有的九龍袍。

趙王爺向來殘暴無情,黑衣人不欲與之為敵,遂道了擾,一行人如潮水般退離了。

只有男子知道,這位嬌小的少女,不停的在顫抖。

揚起臉來,望見她害怕卻勇敢的小臉充滿慈悲——一種觀音般的慈悲。

依稀記得,在他昏迷的時候,她溫柔的幫他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臉上的血跡,還為
他包紮好額頭上的傷口——

用一條繡著雪白荷花的絲帕。

這麼多年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收在懷裏,或許是因為……他一直想找機會
跟她道聲謝。

他欠那個膚色雪白的少女一條命,而她的容顏,始終在心頭揮之下去。



看著百姓安居樂業,他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他,東霖璿,是當今東霖王朝的新帝。歷經兩次戰爭與禪讓的紛爭,他一手將如
風中殘燭的東霖,治理成開國以來最富庶的朝代。

微服出宮,身邊只帶了個隨從,他泰然的在熱鬧繁華的街道上行走,即使穿著書
生袍,他的威嚴仍然藏不住,若是多看兩眼,都要莫名惶恐的低下頭。

多年的苦心,終於有了結果,娘親在天之靈,應當會原諒他吧?原諒他當年的失
策,而皇堂姊也……

沒想到這麼多年了,想到木蘭,他心底還是有一絲絲眷戀與刺痛。

突地,一記強而有力的拍擊襲來,一旁的隨從十九挺身相擋,卻被那記重擊打飛
到墻上,眼冒金星,正發怒的欲撲上前去時——

東霖璿回頭,啼笑皆非地制止,「夠了,十九,連自家掌門都不認得了?」

瞄瞄十九,又看看眼前這個不懂輕重的大臣兼好友,「我說段師兄,就算不是殿
堂之上,你也好歹留點情面,別動不動就把我的侍衛打貼墻壁,削我面子。我這
個皇上臉上無光,你這侍郎大人面子上也不甚好看。」

只顧著咧嘴大笑的段莫言,腦袋挨了一記爆栗,他那美麗的宰相娘子石中鈺賞了
他一個大白眼。兩個人都未穿官服,難得的,石中鈺穿上了女裝,看起來分外嫵
媚動人。只是,多年前行過黥刑的左臉,還留有淡淡的疤痕。

「我說皇上,」即使身著嫵媚女裝,她的語氣還是一派忠貞愛國,「今天是什麼
日子?賽花魁哩!龍蛇雜處的,多少鄰國的姦細趁著這大日子混進來,你身為一
國之君,跟人家看什麼熱鬧?就算要看熱鬧好了,怎麼下乘皇輦,偏偏就帶個沒
有用的傢伙……」

「又不是我自己喜歡跟來的。」十九嘟囔著,「是主子勸不聽,難道嬸子你要我
照幫規處置主子不成?主子又不只是咱們段劍門的人而已,人家可是全天下的主
子哪!嬸子你也……」

「你給我閉嘴!」石中鈺沒好氣地喝止他。不知道為什麼,段劍門的人全是一個
德行,從掌門到門下弟子,人人都有碎碎念的毛病。

東霖璿微微一笑。十年前興帝鎖國,引來偌大戰禍,他這個禪讓的新帝又被追殺,
所幸讓段劍門老掌門救了。當時和他一起流落江湖的還有前鎮國將軍段莫言與宰
相石中鈺,段莫言是段劍門老掌門的獨子,石中鈺則是段莫言的妻子。

說起來,東霖能夠中興,除了去國遠遁的鳳翼將軍木蘭公主外,段劍門更是功不
可沒。但是,段老掌門卻謝絕任何封賞,只要他以天下蒼生為念,莫忘自己也是
段劍門之人,當要記住俠道,期許他成為古今第一「俠之王者」。

殘破的東霖能夠恢復得這麼快,實在是這兩位亦師亦友的臣子之功。

「也別怪十九了,實在是我在宮裏悶得慌。」東霖璿嘆息,「最近御史和外戚像
是約好了一樣,拚命對我轟炸……」

「敢情是為了立後一事?」說起這個,石中鈺也覺得頭痛,「皇上,你也聽我說
幾句話。你呢,立了幾個大臣的女兒為妃,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個月臨幸不了幾
次,大夥兒都在傳,皇上沒子嗣是不是有毛病……唉,也該是立後的時候了,要
不然,我天天生受大臣那些禮物,老覺得心裏不安……」

「哦?」東霖璿挑起一邊眉毛。

「不過你放心,我都捐去建長城啦。」她沒好氣地說著,「下次要不要分你一些?」

「給我些首飾花鈿之類的小玩意兒吧。」他也老實下客氣的回應,「要不然,光
是應付那三宮六院雜七雜八的花費,國庫早晚讓女人脂粉敗光。」

「你用妃子父兄送的首飾又送給妃子?」石中鈺的眼睛都直了,「……皇上,幸
好你不是生意人。你若是生意人,教天下商行吃什麼?」

「我也覺得遺憾。」他一笑,俊逸的臉龐顯露出少有的輕鬆,「噯,好不容易有
個散心的機會,先別說這些了。花魁可選出來沒有?」

段莫言也瀟灑笑著,「正要進會場呢,就看這次投花了。」

一夥人說說笑笑的擠進賞花會,人人手持桃花,對著臺上的佳麗評頭論足。

東霖璿的目光瞬間讓一抹清麗的雪白捕捉住了。說美貌,其實她只能算是中上之
姿,比起身邊的幾位姑娘,她沒有那種讓人強烈驚艷的感覺。身為花魁,除了要
有獨到的才藝,還要有種雍容大度的氣魄,才能在送往迎來的生涯裏保有堅強與
尊嚴。

但是,她幾乎是愁眉的、驚惶的。她根本不該在這個世故的世界,應該在雲霧繚
繞的深山幽谷,悠遊於世外,不染纖塵才對。

不過,她那我見猶憐的清純,在或嬌艷成熟、或清麗可人、或冷若冰霜的青樓佳
麗們當中,卻顯得分外惹眼。

越看著她,他越心驚。那抹清麗的雪白勾起了遙遠的記憶……

很久很久以前,他是見過的……

是她。「雪荷?」東霖璿輕呼出聲。

段莫言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怎麼?皇……公子,這姑娘如此艷名遠播,連你都
知道?」

他深呼吸,鎮定了下心神,「她真的叫雪荷?」

石中鈺點頭,頗感興味的看著這個喜愛國事遠勝於女色的皇上,「是呀,她叫雪
荷。」很熱心的指點,「可不是人如其名,我見猶憐,還彈得一手好琴,她可是
被視為準花魁的候選人呢。不過,她還欠了點從容,怕是很難脫穎而出……」

這怎麼可以?他暗暗的為她焦急起來。當年他曾派人去尋過她的蹤跡,卻沒料到
戰亂讓仙家居毀了,她也就此不知所蹤……

沒想到再重逢,居然是在花魁賽裏。若是她成了花魁,便可以順理成章的脫籍青
樓,自行選夫。或者,自己可以替她找門好夫婿,真正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中鈺,幫我把花投到她那兒。」他吩咐著,「還有你,莫言,別給我多嘴多舌,
把你們手上的花都投到她那兒。」

段莫言不解,猶怔愕著。

石中鈺輕輕的用肘頂了頂他,兩個人對看一眼,他才恍然,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這對正因國富民樂而覺得生活有些無聊的夫妻,竊笑著把花投給了那楚楚可憐的
雪荷姑娘。

接下來,投花依舊持續著,東霖璿卻焦慮得快坐不下去。

石中鈺讓他搞煩了,索性請他去悅來客棧坐坐,等投花有了結果再告訴他。

東霖璿邁步走向客棧,說書先生正說到「定風波」的精採段子,講的正是東霖璿
的皇堂姊木蘭公主的傳奇故事。

若是以往,他一定專注的聽著,但是現在,他卻有些心不在焉。投花怎麼這麼慢?

隨侍的十九怪異的看著主子。他當了五年的帶刀侍衛,從沒看過這個少年持重的
皇上這麼坐立不安。

這樣的焦躁一直持續到段莫言走進客棧。

段莫言一坐下,拿起酒就灌。下了朝廷,他和東霖璿親昵得像是朋友一樣,不拘
小節。

「怎麼樣?」東霖璿關心的問。

「雪荷姑娘是花魁了。今年破格選出了三位花魁,噯,真是一個比一個美,一個
比一個有才華……」一面說,一面小心的看著東霖璿的臉色。

他鬆口氣,臉上隱隱有了笑容,「這可好了,朕要替她找門好親事……」

「我看也不用找了。」段莫言若有所憾,「她是鴇兒的女兒,那死鴇兒正在找人
買她呢!可憐這麼一朵怯憐憐的小花,恐怕要落到趙王爺的手裏了。那個趙王爺
是以虐待姬妾出了名的,不知道那姑娘會被折騰到什麼地步哪……」看見東霖璿
愀然變色,他在心底竊笑不已。「我家娘子不忍心,正在跟趙王爺搶呢。不過你
也知道,我們倆的奉餉不多,不知道搶不搶得過,這……」

話還沒說完,東霖璿已大踏步走了出去,慌得十九把剛拿起的雞腿一扔,追了出
去。

段莫言嘴咧得大大的,「皇上呀,你為木蘭公主守貞也守得夠了。好不容易找到
個讓你動心的女人,這種熱鬧怎可不看?」

他結了帳,飛快的跟著出去了。



賞花會已結束,會場卻比之前熱鬧。雪荷的娘親公然叫賣女兒,趙王爺原本可以
抱得美人歸,哪知道石宰相與他作對,每次他出價,不多不少,她就偏偏比他多
出五兩。

「石宰相,您也太賢良了。」聲名狼籍的趙王爺咬牙切齒,「搶這花魁女回去伺
候侍郎大人嗎?」

「不,是伺候我的。」石中鈺神色不改,「兩百零五兩。」

「五百兩!」趙王爺吼了起來。

「五百零五兩。」石中鈺閒閒的喝了口茶。

「一千兩!」趙王爺被激怒了。若是照鴇兒的原價,一百五十兩就可以將花魁女
帶回他的王府了。

「一千兩……金子。」一個沉沉的聲音傳來,全場驚呼。

趙王爺憤慨的抬起頭,不知道又是哪個不識時務的傢伙敢出這種天價!

一對上那雙燃著怒火的眼睛,趙王爺心一驚。他當然知道那正是當今聖上,但是
向來穩重的皇上,從來不曾出現這般怒容。

可現在再遲鈍的人都看得出來,皇上可生氣得很。

趙王爺英俊的臉孔微微扭曲。當初木蘭公主欲立新帝時,他也曾是候選人之一,
卻不知道木蘭公主的眼睛怎地瞎了,竟選了這個軟腳蝦當皇上。如今天下太平,
他對於帝位更是覬覦不已。

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佈局未成……現在還不是起衝突的時候。

「皇上。」

趙王爺此言一出,驚得周遭瞬間安靜下來,眾人跪了一地。

「您要的女人,臣怎敢跟您搶?這一千兩金子,微臣代您出,花魁女是您的了。
嬤嬤,你說是嗎?」他兇狠的瞪向鴇兒,嚇得那鴇兒癱軟了身子。

「皇兄過謙了。」如今已騎虎難下,他索性端出皇上的架子,「這點銀兩,朕還
拿得出來。十九,回去找黃公公取款給嬤嬤,宣雪荷姑娘進宮。」

這樁「新帝千金迎花魁」的消息,瞬間轟動了整個麗京,說書先生和唱曲兒的姑
娘,連夜編了新詞,第二天就在大街小巷說唱起來了。



這事不僅在市井間引起軒然大波,就連整個朝廷也為之震撼。

向來對立的外戚與御史這次倒是炮口一致,輪番上陣勸諫,從本朝的禍水一直數
到周朝的褒姒,慷慨激昂的轟炸了皇上好幾個時辰。

東霖璿有些無奈的把茶放遠點,裏頭不知道被噴了多少口水,怕會滿出來。

「皇上,禍水不祥呀!」姚大人衝動的在地上不斷磕頭,「請皇上以天下蒼生為
念……」

「原來朕是那種不可信賴的皇上。」東霖璿嘆起氣來。

「皇上!微臣絕對無此念!」姚大人惶恐得要命,「皇上兩次中興東霖,此功只
有開國聖主足可比擬,您勤政愛民,胸懷壯闊,乃古今中外——」

「夠了,姚卿,省省這些話。朕自五年前重新登基,拒外患,安國邦,可有絲毫
懈怠?」

「皇上夙夜匪懈,向來勤政!」

「朕除了納三宮為妃,可與其他秀女們有什麼不清白?」

「皇上向來潔身自愛,大裁後宮規模,從未沉溺女色!」

東霖璿往後一靠,看看其他不言不語只顧著磕頭的大臣,「那麼,我也不過是因
為一時憐憫,納了個花魁女入宮罷了,眾卿以為一個小小的女子即可顛覆我東霖
大朝?若當真如此,朕這皇上豈不是昏君一個?」

眾官啞口無言,連姚大人都愣住了。

「眾卿忠君愛國之心,朕了然於胸。」他溫厚的撫慰,「可為了一名女子而舉朝
嘩然,絕非朕與諸卿當做主事,眾卿應該關心的是遂紫江水患與長城開築才是。
至於花魁女的聘金,由朕私家庫房所出,絕未動用官家庫銀。這樣,諸卿可放心
了?」

「皇上此言,吾輩不勝惶恐……」王大人趕緊一躬,眼見皇上執意如此,再勸下
去,恐怕對自己不利。雖然貴為國舅,女兒又是新帝的松宮妃子,但是這個意志
堅強的中興皇上,可不見得願意讓外戚多嘴多舌。「臣等該死,皇上深知卓見,
臣等一味愚忠,望皇上憐吾等忠君愛國之心……」

楊大人看到這個死對頭居然見風轉舵,不禁惱他搶了先機,連忙也跟著躬身,「王
大人此言甚是。吾等皆是一片忠心,盼皇上莫困於女色,到底應以立後為重……」

繞來繞去,還是這個話題。東霖璿也只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隨口敷衍了過去。

等諸臣告退後,他憤憤的要宮女拿出一把鹽來撒,惹得一旁站著的十九噗地笑出
來。

東霖璿瞪了他一眼,「笑?還笑!再笑連你一起撒鹽醃起來!」

他不信任內侍,因此只有十九等幾名帶刀侍衛保護他的安全。宮廷內爭他已經看
到怕了,說什麼也不讓自己眼下有這種骯髒事發生。

看十九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換他邪惡的揚起唇。

見狀,十九全身寒毛直豎,他服侍這個表裏不一的主子已經五年,被整得雞飛狗
跳,比之前的主子石中鈺還難搞。

「不行!說什麼都不行!」十九握緊拳頭,冷汗直冒,「皇上,您千萬別搞什麼
微服出巡,今天我已經讓刑部抓去狠狠地罵了好幾個時辰,耳朵都要流油了!每
次您逃出宮,我就倒大楣!我——」

「十九!」

他只是一瞪,十九馬上淚眼汪汪,嘟嘟囔囔著:「為什麼我跟的主子都這麼難搞?
我不要當什麼御前帶刀侍衛了,皇上,您放我回段劍門讓掌門欺負行不行?」

「不行。」他回答得很乾脆,「你這麼好玩,朕不捨得讓掌門玩你。」

嗚嗚嗚……十九的眼淚都快奪眶而出了。



「皇上,宰相府有大門。」十九欲哭無淚。

「你要人人都知道我半夜來宰相府議事嗎?」一出了皇宮,東霖璿的表情意外的
輕鬆,連「朕」這個自稱都收了起來,自自在在的當他的平民百姓。「朝裏一堆
廢物看石宰相、段侍郎不順眼呢,就別幫他們樹敵了。」

「但是……爬牆?」十九知道皇上的武功不弱,可……心念才動,一把利劍已無
聲無息的揮了過來,饒是閃得快,還是削去了十九一絡頭髮。顧不得會吵醒誰,
他大喊大叫,「我啦!是我啦!別砍了……」

「皇上?」段莫言穿著單衣,無可奈何的看著不走大門偏愛爬牆的主子。「十九,
閉嘴啦,你想吵醒全麗京的人啊?我說皇上,我們宰相府有大門哪。」

「哎,爬牆比較刺激。」東霖璿眨了眨眼睛。

段莫言垂下肩膀,「皇上!拜託你,現在是二更天,正是生孩子的好時間欸!你
幹嘛來打擾我跟阿鈺的好事?我明年還想添個女兒——」

話沒說完,跟出來探看情況的石中鈺,紅著臉給了他一記鐵拳,「你跟皇上胡說
八道些什麼?」她匆匆挽起頭髮,認命的嘆氣,「早知道你們東霖家的人都是一
個德行,木蘭這樣,你也是這樣。阿大!別躲了,送茶到書房來!」揚聲一喚,
嘴裏又喃喃念著,「我連氣都生不出來了……」

一行人步進書房——

「我讓那票大臣煩死了,連來這兒解悶兒都不許?」東霖璿抱怨著,「這皇上做
來真沒意思……」

「是是是,」石中鈺心不在焉的敷衍,「還能煩皇上什麼?不過是花魁女外加立
後罷了。」

「此刻我人在宰相府!」東霖璿瞪了她一眼,「能不能把皇上臣子那套擺一邊,
讓我喘口氣行不行?」

「行。」石中鈺沒好氣的往丈夫身上一靠,「剛剛那票人也來煩了我老半天,鬧
得我筋骨酸痛。拜託你趕緊冊封花魁女成不成?再多讓他們轟炸幾天,你不哭,
我都要哭了。」

「我沒打算冊封她。」東霖璿在桌上重捶了一下,「讓她進宮,我斷無此私心!
她……多年前對我有救命之恩,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我準備找個好人家把
她嫁了。」

「瞧你最討厭誰、想除掉誰,把她嫁給那個人就對了。」段莫言插嘴,「別瞪我,
皇上。你不會不知道趙王爺因為這事懷恨在心吧?他想要雪荷姑娘,且早已放了
話,若不是她打算角逐花魁,早讓他染指了。你把她嫁給任何人,都是害了人家
一家大小,有誰敢要?趙王爺這個人陰狠無情,又是皇親國戚,身有戰功,朝裏
勢力又大。你說說看,把雪荷姑娘嫁出去,可不是害了人家?」

這話堵得東霖璿一呆,他倒沒想到這層。只是……他早已心死,納妃不過是為了
政治角力,從來也沒對誰動過真情。他的真情,早在那個英姿颯爽的美麗皇堂姊
身上消磨殆盡了……

「這對雪荷姑娘不公平。」當初她冒死救他,而自己居然這樣回報她?

嘆口氣,東霖璿將當年那一段過往娓娓道來。

石中鈺和段莫言聽了都有些訝然。看起來這樣柔弱嬌怯的姑娘,在十來歲的年
紀,居然有這樣的膽識,委實令人想不到。

「璿,現在我不用臣子對君王的身分,而是實實在在當你是朋友,才對你說這些。」
段莫言誠懇的說,「雪荷姑娘跟著你,總強過跟著趙王爺。再說,你也把自己逼
得狠了,哪個皇上不是三宮六院?你硬是只納了松竹梅三宮妃子。

「原也怪不得你,松宮是王家女兒,竹宮是楊家女兒,梅宮根本就是趙家的姻親,
三方都是大世家,前朝有名的外戚。難怪你老像應卯一樣,每個月各宮輪上一回,
其他時候都像和尚般修身養性……」

東霖璿不禁有些動氣,這等宮闈之事到底是誰碎嘴說出來的?「到底是誰……」

「跟著禮物來的。」石中鈺抹抹臉,萬分無奈,「那些外戚緊張得很,什麼全都
說了。你力持後宮平衡當然很好,但是……既然你跟雪荷姑娘有緣,紅袖添香又
何妨?你也可保她不受摧殘,怎麼說都是有益無害。」

「聽起來滿有道理的。」話雖這麼說,東霖璿卻狐疑的望著這對夫妻,不禁警戒
起來,「但是,我怎麼覺得你們倆聯手在玩我呢?」

「哪有這回事!」夫妻倆很有默契的異口同聲說道,「我們可是為了你好。」

東霖璿小心翼翼的在心裏推敲半天。這對夫妻一旦閒下來就開始無事找事做,公
事無妨,私事倒是被他們耍了好幾遭,實在不能不小心。

但是,這回他看不出來有什麼陷阱。「喂,你們若玩我,被我知道,小心將你們
流放到北境守長城!」東霖璿厲聲警告。

「又不是沒守過。」段莫言聳聳肩。

「跟赤罕人做交易,應該滿有得賺的。」石中鈺也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東霖璿雖隱隱感到不對勁,可因為時間已晚,在十九三催四請下,也只能滿肚子
疑問的回宮了。

在他身後——

「喂,你覺得他會不會納花魁女為妃?」石中鈺望著他的背影,悄悄的問。

「最好是這樣。要不然,身為皇上卻不給說書先生一點材料編編故事,實在太不
稱職了……」

「對呀。看他這樣硬邦邦的,實在好無趣……」

東霖璿如果知道這對百無聊賴的夫妻心裏在打什麼主意,恐怕早把他們流放到天
邊去了。



鳳翔五年,東霖王朝自開國以來,破天荒的納了青樓女子為嬪妃。雖然只是個最
卑微的「更衣」,卻在國內引起了軒然大波。

東霖百姓抱著一種新鮮、興奮的心情,熱切的關心這則大八卦。在百姓心目中,
這位稍嫌冷硬的好皇上,因此多了幾分溫暖的人味兒。

而這個消息讓雪荷差點昏了過去。她顫巍巍的讓侍女扶著,發抖的磕頭謝恩。

荷更衣?

她的終身大事終於底定,卻底定在幽深的宮裏……摀著自己的臉,她害怕這不可
違抗的宿命。

只見過皇上一面——遠遠的,那俊逸卻嚴肅剛硬的線條讓她有些膽寒,不敢再看
第二眼。

我……我將成為那個聖上的妻子嗎?

她害怕得連琴音都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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