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乃印拉希爾。

我族為德來尼,在最強盛時擁有極高的靈力科學,航行無垠的各界,直到邊境。
在無數世界中,我族強悍勇敢的女戰士遠赴中土冒險,邂逅異界的王子。

雖然結局甚是感傷,但女戰士獨自撫養嬰孩,回歸我族。而這嬰孩成了家族的始
祖。代代長子或長女都名為「印拉希爾」,在苦難流亡的時代,家族屢出勇敢的
戰士或聖騎士,聖光是我們的信仰,並不能辜負遙遠中土稀薄血統中的皇室尊嚴


一面破舊的大旗隨著我們遷徙飄零,上面有著天鵝般的巨艦航行在藍海之上。我
常凝視著這面大旗,思索著、遙想著。我只知道王子在戰亂中戰死,痛苦的女戰
士殺出重圍,卻只保留了這面旗子。

當然,還有我們這族血脈。被追殺、逃亡,不斷的遷徙。苦難並沒有打敗我們…
或說離滅亡只有一步,說什麼也不能退後。這是最後一次迫降,如困獸般,決心
死戰。

***

迫降的時候,我受到一點創傷,但比起死去的人,已經太幸運了。雖然據我的叔
叔說,當初把我從殘骸拖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心跳,也停止了呼吸。

牧師為我祈禱冥福,準備將我埋葬。我的叔叔又喊又叫,把我抱在懷裡不肯放手
:「她是印拉希爾!我印族最後一點正統血脈!她會從死亡中返回,不可能就這
樣放棄一切!」

或許是他的執著,也可能是歷代印拉希爾的守護,我真的醒了過來,除了多處骨
折,居然沒有什麼後遺症。

這就是我叔叔,雖然是血緣很遠的叔叔。但我們印族雖然尚有多人存活,但直系
血脈的確就剩我一個。他這樣疼愛我、寵溺我,除了他本身沒有子女,另一個原
因是因為他原是我父母的護衛。

他的寵溺毫無道理,甚至我違背印族高貴的傳統,放棄戰士或聖騎士的高貴身分
,跟隨破碎者的導師,成為一個大道平衡的薩滿,他只沈默了五秒鐘,堅決的和
族裡長老抵抗到底。

「剝奪她的名字?誰可以剝奪她的名字?!除了上一任的印拉希爾!」他的反抗
非常激烈,「她是唯一的。若她死了,印拉希爾這個名字就此斷絕!若要剝奪她
的名字,就從我的屍身上踏過去!」

「妳知道她選了怎樣的路?」長老們憤怒又鄙夷,「跟個神智不清的老騙子學習
!一個破碎者…呸!」

「那又怎麼樣?!」叔叔揚高聲音,「自然平衡也是聖光的一部份,難道你們鄙
視聖光?」

在他們的爭辯中,我無聊的玩著單手錘。我並不是想找麻煩…曾經我也想跟叔叔
一樣,成為聖光的護衛者,一個聖騎。

但有什麼辦法呢?我聽到風的呼喚。她就這樣來了,我被她召喚,而我並不想違
抗。沈重的名字、沈重的責任…這些我都知道。但我不認為成為家督和遵循風的
旨意有什麼相違背的地方。

我知道,等我成年,我就會成為家督,跟我的母親一樣。我應該會嫁給一個高貴
的戰士或聖騎,生下的第一個孩子會取名為「印拉希爾」。那孩子會成為下任家
督,直到某任印拉希爾死亡,卻沒有孩子,印族失去了印拉希爾,完結了這段歷
史。

這一切都是自然的、平靜的。但我不懂長老們把這麼簡單的事情弄得這樣複雜。


最後叔叔爭贏了,他氣呼呼的把我抱起來帶走。

「…叔叔,我十五歲了。」坦白說,我覺得這樣的寵溺很溫暖,但少女剛萌芽的
羞澀,卻讓我抗拒。「我不是小孩子了。」

「…叔叔還可以抱妳多久呢?」他很感傷,眼眶微微的紅,「讓我們離開這些老
頑固。我不要再聽到他們罵妳。」

我靜下來,跟小時候一樣,將臉埋在叔叔的頸窩。

我不想長大。可以的話,我想一直待在叔叔的臂彎裡,當一輩子的小孩。或許,
在父母光榮戰死,卻只剩下殘缺不全的屍骸,當時七歲的我,在痛哭到嘶啞的那
時,叔叔將我抱在懷裡。我聞到他身上硝煙、血腥的氣味,和他滴落的眼淚、溫
暖厚實的懷抱,我就認定要當一輩子的孩子了。

我很野、很散漫。我對長老耳提面命的種種規矩和教誨心不在焉。我知道長老對
我這樣的態度很頭痛,叔叔不讓我知道,但我知道長老命令他娶我,好有個適當
的身分管束我。

那年我才十三歲。

我曉得他和長老大吵一架,怒氣沖沖的回到家裡來。

跟誰結婚其實沒有什麼差別。但若是叔叔,我覺得比較可以忍受。但叔叔對著長
老怒吼,「我撫養她不是為了這個骯髒齷齪的理由!她的確是印拉希爾,但她也
只是印拉希爾,不是未來家督而已!」

我都聽到了。當他們爭吵的時候,我正在附近的樹上採沙梨。

屏住呼吸等他們離開,我偷偷溜下樹,回到家中。叔叔氣紅了眼睛,呼吸很粗重


「叔叔。」我身上都是樹葉和泥巴,裙子兜著沙梨,「要不要吃沙梨?」

叔叔望著我好久,欲言又止。他拿起沙梨,咬了一口。「…好吃。」

我還沒拿去洗呢。

「妳永遠是我的小印拉希爾。」他沈默了一會兒,「將來妳一定要嫁給妳愛的人
,懂嗎?」

愛情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的確愛著叔叔。我喜歡他抱我,把我扛在肩膀上,
喜歡他將我裹在斗篷裡,一起騎著伊萊克,一面奔馳、一面跟我講許多古老的故
事和詩歌。哪怕他出征都會帶著我,因為他怕我孤獨。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還記得那時沙梨的味道。時候太早了,所以沙梨雖然有著初萌的甜,卻也有著
哀傷的酸澀。

有一天,我會長大,長大到叔叔不能抱我。如果那天來臨,我應該不會待在家裡
了。我會出去磨練、流浪,直到我長得夠大,夠成熟,可以回到叔叔身邊來為止


說不定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我也什麼都知道。

艾克索達迫降在這片陌生大陸,已經兩年有餘。

迫降那年,我快十三歲,現在已經十五足歲了。這兩年中,我跟族裡的孩子和年
輕人一樣,聽從復仇者的指示,試圖清理被水晶污染的生態。

迫降的確讓我們死傷無數,但對這片不幸、撕裂的土地,我們是有責任的。除了
這片憂傷呻吟的大地外,死敵血精靈不知道靠著怎樣的途徑,也追殺到這裡,試
圖將我們滅亡。

我說過,已經退無可退了。既然再退就是滅亡的萬丈深淵,除了起而反抗,別無
他法。

潛伏到他們的營地,我屏住呼吸。有幾個血精靈躺在地上,碧綠的眼睛露出如在
夢中的神情。我知道他們有吸食水晶的習慣,而艾克索達的碎片對他們來說似乎
是某種烈酒、毒品。

叔叔說過,他們身心都有疾病,那種疾病,叫「饑渴」。

我不懂。餓了就吃飯,渴了就喝水,吃水晶,這樣可以止住饑渴?但有時候,我
會覺得哀傷。因為他們的眼神…

綠寶石似的瞳孔往往會透出一種病態的茫然和痛苦,有時候殺死他們的時候,他
們會突然大大的鬆口氣,露出一種狂喜的、解脫的神情。

這讓我很難過。

但我們還是死敵,我見過同伴被他們吸走所有法力,受盡折磨而死。若不想死,
只好殺死他們。沈默的突襲,用地震術止住他們致命的法術,希望夠多的犧牲能
讓嚇阻他們。

看起來,收效極微,而敵人源源不絕。

等我完成了復仇者交代的任務,我受了一點傷,蹣跚的回家。唱起治療波,我覺
得好過多了,但還是有著縱橫的傷疤。

當然,我若有好一點的武器、防具,或許可以免掉這樣的傷害。但叔叔雖然極度
寵溺我,但關於戰鬥他是毫不留情的。為了這個他和長老大吵很多次,長老認為
我該有最好的武器和防具,但叔叔嚴厲的制止。

「她是未來的家督。一個無能的家督有什麼用?她從小就該累積自己的實力,好
在長大以後可以保護自己的族人。金嬌玉養的廢物?我呸!我撫養的族女不是這
種無能之輩!」

長老氣紅了臉,「她長大不會野蠻的去跟那些血精靈垃圾鬼混廝殺!她將會是費
倫先知的隨身侍衛,將會在艾克索達安全度日。你居然把貴重的印拉希爾置身於
危險之中…」

「你把她當成生育下下任家督的子宮而已,嗯?」叔叔瞇細了眼,「若是印族要
讓無能的家督帶領,那不如滅亡比較乾脆。她父母死前將她托付給我,並不是你
,長老!」


叔叔從小就很嚴厲的教我怎麼戰鬥,被打、被摔,都是家常便飯。雖然他也知道
,我對戰鬥不是很有天分,看書的時候比拿武器的時候多,但他願意教我,我是
沒有任何怨言的。

而且我很喜歡,非常喜歡艱苦的訓練之後,叔叔會默默的幫我上藥,對著我身上
的傷痕發呆很久。

我知道他難過,我知道他是嚴格而不是暴虐。我知道,他一直很愛我。

他走進來,呆了呆。我有些歉意的站起來。只是一個小小的任務而已,我弄得這
樣狼狽。

「…還很痛嗎?」他雙手閃亮,湧出溫柔的聖光。

「不痛了。」我低下頭,無意識的玩著從血精靈身上取來的水晶碎片。

他看著水晶,「這應該要繳給波羅斯。」

我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叔叔,血精靈喜歡吸食這種碎片。這是艾克索達的
碎片。」

「嗯,因為裡頭有蘊含豐富的法力能量,而血精靈為此上癮。」

我端詳著燦爛的碎片,「…這碎片會引起很多變異,和許多邪惡。叔叔,這不是
納魯的飛船,神聖的艾克索達上剝落的?為什麼這些水晶碎片會讓大地撕裂、使
生靈痛苦不已?而且血精靈這麼貪婪的吃著…納魯是什麼?聖光又是什麼?」我
的聲音越來越小,質疑這種神聖的存在,讓我顫抖起來。

叔叔攬著我,沈默了一會兒,「力量本身並沒有善惡之別。」

我張大眼睛看著他。

「聖光也可為惡,惡魔的力量卻也可能為善。」他笑了笑,「主要是力量怎麼使
用。的確水晶不是很穩定…但他的不穩定是因為他什麼都能接納。神聖的心意、
邪惡的心意。現在妳可能不懂我的意思,將來妳長大了,離開這裡,會遇到很多
人、很多事情。或許妳就會明白。別被頑固蒙蔽,用妳的眼睛去看,用妳的腦袋
去想。」

的確,當時還幼年的我不明白,但我記了下來。再將來的旅途中,不斷的質疑和
印證叔叔的道理。

等我真的明白的時候,我才發現,讓叔叔撫養過,可能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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