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我的右眼皮被縫了起來,什麼都看不見了。其實我若能對神祕少女說故
事倒好一點,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可以機警的逃離。

第五夜,我連嘴都被縫上了。

但第六夜,我沈默的在玻璃窗上用簽字筆寫故事。我又痛又疲倦,肉體和無法寫
作的雙重苦楚。在絕對的黑暗中,狂暴的寫著字跡混亂的故事,我不知道誰能看
得懂…

但無情無感的大地卻被這混亂的故事感動,將吞噬下去的飛頭妖吐出來,我聽到
飛頭妖飛翔的聲音,感到一點點淒涼的安慰。

最少他不再尖叫了。

我知道這是一種倔強。一種無用又沒有意義的倔強。但我不要聽到那種淒慘的尖
叫,我不要看到我每日見慣的風景有任何改變。我不管他是妖怪還是人,沒有人
或妖怪生下來是為了當人家的玩物,沒有。

不是為了肚子餓,不是為了謀生,只是單純的掛在裙裾或脖子上當裝飾品。這種
莫名其妙的殺生。

我只要堅守過這一夜,明天楊大夫就回來了。他會想辦法弄掉我眼睛和嘴上無形
的線,我還是可以寫作說故事。

我什麼也沒有犧牲,還多得到一些寫作題材。

是的,這只是取材而已。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而已。

但我得先堅守過這一夜。

我看不到發生什麼事情,只感到沈重的泥土味道襲來。我這樣小心的不去觸及赤
裸的大地,但我忘記了,我的房間裡有盆很小很小的盆栽。

似乎只要有一點點泥土就可以成為媒介,無法「閱讀」的我,失算了這一點。

透過這個媒介,我在短暫的窒息之後,被拖到醫院外面。

我的雙手像是被很粗糙的繩子捆綁在背後,下半身似乎被活埋了。其實如果神祕
少女夠謹慎,應該將我整個人埋掉。就算我會死而復生,同樣拿她沒辦法。

但她似乎蹲下來,溫暖的氣息噴在我臉上,柔軟的指頭掐著我的脖子。「哼,史
家筆姚夜書,你真覺得你好了不起嗎?憑什麼礙我的事情?你的故事呢?你可以
抓住一切眾生和人類的故事呢?現在,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她知道我是誰。所以她拿去我所有可以書寫和說故事的能力。

這個時候,我笑了一下。即使雙唇被縫合,我還是可以笑,雖然無法出聲。

妳不該碰觸我的,鍾靈。枉妳這樣慧心聰明,知道怎麼防範我。妳憑恃我有眼無
視,有口難言,有手難寫,就認為我不能說故事麼?

妳太小看我想寫作的執念了。

狂愛寫作一生,以至於真正成了瘋子。即使是這種時候,我還是可以說故事的。

知道什麼是「聖痕」嗎?

維基百科的解釋是,聖痕又叫做聖傷,意思是紋身的記號。聖痕被認為是一種超
自然現象,因不明原因在基督徒的身上顯現與基督受難時相同的傷口。

事實上,傷痕的形狀各個不同,也不僅僅出現在基督徒身上。電影大法師裡,被
附身的小女孩就出現過類似聖痕的傷疤,「救命」。

在精神極度集中、面對極大壓力時,就有可能產生聖痕。而我,可是喝過「神的
化身」的血,出現聖痕根本不足為奇。

比較困難的是,這像是從身體裡面往外寫字。所以必須反寫。但這怎能難倒瘋著
寫,瘋也要寫的我呢?

忍住強烈的劇痛,我讓臉孔的皮膚扭曲、出血,寫出我一生中最短的小說。

右臉是,「鍾靈,汝為何?」

左臉是,「首欲飛而不得,為之狂。」

溫暖的夜晚,我卻一陣陣呼出寒冷的白氣。劇烈的疼痛讓我幾乎休克,但我想知
道感想,我想知道她的反應。就是這種狂熱讓我忘記肉體的疼痛。

她毫無例外的,著迷了。

「…讓我飛,我想飛。為什麼只有我飛不起來?這不公平。」她尖叫,一聲又一
聲,然後溫暖的液體噴濺到我臉上。

雖然看不見,但我知道,她在想辦法讓自己的腦袋飛起來。當被逼到極限,手段
應該很殘虐。

她錯在不該觸碰我。當她掐住我脖子時,就註定了失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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