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天晚上,恩利斯沒有回來。我等了一整夜,越等越訝異。我知道伊立丹非常
不好對付,但他們可是UB啊。

遲疑的,我詢問了UB的幹部,他們冰冷卻不失有禮的告訴我,他們遇到一點麻煩
,但詳情無可奉告。

試圖施展密語法術,卻被團體防禦法術擋掉了。

到處打聽,我只打聽到戰事陷入膠著,情形不太樂觀。

我哪裡都不肯去了,天天都在撒塔斯等待。傳來的消息卻讓人心情低盪到極點。
每天都有UB的戰鬥者回來--在屍袋裡。

黑暗神廟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這不可能啊,他們有隨軍牧師薩滿聖騎,都可以設
法復活,再不濟也還受死亡天使的祝福,不至於真的死掉的。

但撒塔斯被寡婦和母親的眼淚淹沒了。

UB不肯撤軍,每天都有小隊開進黑暗神廟。這我不關心,我的男人呢?我的恩利
斯呢?但UB關閉了所以對外的窗口。

猛然想起很久以前,我對恩利斯施展過「追蹤偵測」,趕緊把符文石取出來…居
然還有效。看到他顯示著在黑暗神廟的小點,我稍微寧定了點。

將符文石塞進懷裡,我沈重的回到艾蘭里,開始等。

只要那個小點還在閃亮,就表示他還活著。我絕對不要哭,最少不要現在哭。幾
乎整天整天都在釣魚,我靠這個維生,因為我已經完全不去冒險者公會了。

我在等,等到那個小點熄滅,消失。

說服自己,這只是剛好法術失效,或被驅散。恩利斯沒事的,不管多麼艱困危險
的戰鬥,他都會笑笑的,冷靜的去面對。他不可能會有事的。

但星耀卻遲疑的找到我。她穿著表示哀悼的黑法袍,後面跟著哭得雙眼紅腫的日
影。看著相似的面孔,我真正的恐慌了。

她的男人還在,那我的男人呢?

「紅葉,」星耀下定決心似的抬頭,「恩利斯在黑暗神廟陣亡了。」

瞪著她,我失去了聲音。騙人的,不可能的。


據說,他們深入黑暗神廟,遇到突襲。恩利斯毅然斷後,被敵軍捕獲。他被虐殺
的影像傳送到神廟外,在眾人面前被凌遲,連魂魄都被拖出來,扔進歡呼的惡魔
群中。

所以,連可以送回來的屍袋都沒有。


我站起來想反駁,這太荒謬了。

但茫然走了幾步,我聽到風在啜泣。我想,我暈倒了。


我大病一場。

還滿慘的,整天都滾著高燒,模模糊糊的聽到自己在尖叫,爭辯,在往日的甜蜜
和無盡惡夢裡翻攪跋涉。

奇怪的是,我一直沒有哭。

哭出來說不定就會好,但我知道我好不了了。

愛情真的會改變一個人,而且改變得非常徹底。那個零下四十度的星耀,居然會
盡心盡力的照料重病的我,怕我難過,還不讓日影來找她。

我很感激,真的。

但一能起床,我留下一封信,就掙扎的回去西部荒野。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就算心整個破裂,空空的連碎片都沒有,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的。

我不能自殺。恩利斯知道一定會生氣的。更何況自殺又去不了他那裡。沒有他,
什麼地方都一樣的。

突然很想念,非常想念西部荒野的海風。我想念懸崖上的蘋果園。有個小小的祕
密,我一直想說卻沒說。

其實,我最大的希望不是錦衣玉食,有個顯赫威名遠播的丈夫。而是能跟恩利斯
手牽手回去西部荒野的蘋果園,一起種蘋果。

平平凡凡,簡簡單單。

將來我們退休了,說不定就可以回家種蘋果。到那時就可以安定下來結婚,生寶
寶,和蘋果一起生生不息。

第一個女兒就要叫做小蘋果。這我都想好了。

我回到西部荒野。

在死亡礦坑附近,有片坡地,很適合種果樹。媽媽的蘋果園就在那兒,附近只有
一個鄰居,同樣也是果農。

我老爸是個窮困潦倒的學者,都靠老媽種蘋果養活一家人。老媽過世後,老爸接
手,但他實在連我都不如。

不過,為了老爸不切實際的幻想,他還是把我送出去當術士。他一個人守不住,
也離開了,跟著矮人去挖什麼古蹟,媽媽苦心經營的蘋果園,就這麼荒廢了。

挽起頭髮,換下漂亮的法袍,我開始辛勤工作。拼命工作有個好處,妳什麼都不
會多想。當妳累到手臂都不像是自己的,除了吃飯睡覺,妳什麼也不會去想。

終於把佈滿灰塵的家打掃乾淨,破爛的屋頂修好,除光一人高的雜草,疏通淤塞
的井…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在忙碌中,時間過得很快,轉瞬一年過去了。

我以為,終究時光會解決一切,看起來我真的太天真。

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一次真正的悸動,去愛上一個最值得的人。配額用完就沒
有了。我終於獲得真正的平靜,荷爾蒙真的不再作怪,灰燼般的平靜。

但誰可以告訴我,心都沒有了,為什麼還會這麼痛?我學習那麼多闇法,到底為
了什麼?

我不能用腐蝕術種蘋果,也不能用召喚儀式喚回恩利斯,生命虹吸更不能減輕每
日輾轉反側的痛苦。

力量的本質,難道只有虛無?

***

不過,在這遍佈盜賊的西部荒野,身為術士還是有那麼一點好處。當那群土匪來
掠奪的時候,我可以著實的給他們好看,鄰居的農婦也會拿出獵槍邊罵邊追。

我們倒不是好惹的。

但我很懶得跟人動手。之前我是痛苦系的術士,想殺人,都得自己動手。但我很
懶,真的很厭倦鬥爭。

「妳叫妳的守衛出來砍啊。」農婦對我很好奇,雖然我實在提不起勁跟人交談,
「妳不是術士。」

…我可以瞬發痛苦嚎叫,嚇得那幫土匪掉下懸崖,怎麼可能會有守衛?

但我心底一動。我已經徹底放棄冒險者的身分了…那堅持當個痛苦系的術士有什
麼意義?當初是希望在團隊裡不拖累別人,現在只有我自己而已。

運送蘋果去報風城的時候,我順便去遺忘痛苦系的天賦。既然惡魔守衛威名遠播
,那我試試看好了。

術士師傅搶劫了我一大筆學費,把裝著惡魔守衛真名的信封拿給我。

打開來,我困惑了一下。

維里斯?什麼怪名字。

我命令他,他也出現了。召喚惡魔守衛的副作用真強,我瞬間眼眶刺痛。

穿著鮮紅盔甲,手上拿著不祥的巨斧,膚色蒼青,大半的臉都被遮住了,嘴唇像
是死人一樣發黑。

我挑剔的看著他。整體來說,體格還不錯。但惡魔就是惡魔,猙獰的很。但我靠
近他一些…

我強烈的心律不整。

惡魔系術士付出的代價還真大。

熱淚湧進我的眼眶,讓我強烈的,強烈的想回艾蘭里。困惑的翻著手冊,怎麼沒
有人提及惡魔術士會有這種副作用。

但是,又怎麼樣?去看看吧?又不是很遠。穿過黑暗之門,就有鳥點可以一路飛
回艾蘭里。去看看吧。

最少去聽聽懷念的風歌。

我去了。坐在旅館裡,身後是我一言不發的惡魔守衛。抬頭凝視,亙古的風,燦
爛的歌唱。

但吹口哨的人,永遠不會回來了。眼底乾涸,宛如火焚般痛苦。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熟悉的旋律。

一開始遲疑,口哨吹得破破碎碎。漸漸的,熟悉而完美,像是吹過幾千幾萬次一
樣。

然而,旅館裡除了我,沒有其他人。我的身後,只有剛喚出不久的惡魔守衛。

一滴淚滑過我的臉頰,如此滾燙。我終於,終於可以哭出來。我不敢回頭,我不
敢。

緊緊抓著前襟,我不敢回頭。我哭到幾乎要斷氣,哭到幾乎淚盡而繼之以血。

終究我還是回了頭,淚眼模糊的看著變得猙獰恐怖的他。

茫然的,露出追憶的神情。他望著我,困惑的。「My...my lady?」

我哭,拼命的哭,抱著他不斷的哭。世間的一切,都有跡可循。我這樣的人會成
為術士,說不定就是為了這一天。

為了可以將他召喚回來,回到我身邊。


我們回去西部荒野,繼續種蘋果。我當然知道不會有小蘋果出生了…但我很滿足
。雖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我很滿足。

身為一個惡魔術士,我感謝上蒼。這是個屬於黑暗卻看見光明的奇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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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seb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