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從來沒有離開般,依秀開門讓他進來。沒有歡欣鼓舞,也沒有幽怨。

「有新的情人嗎?」熾問。

「唯有火神是我的情人。」她的回答很妙。

「不寂寞嗎?」

「寂寞浪費時間。」依秀將茶壺掛在鐵鉤上,「要做的事情太多。」

「告訴我,妳春天和夏天做了些什麼?」熾盤膝坐下。

「是啊,做了什麼呢?」依秀支著頤,「我們有一整個冬天可以說吧?但秋天,
我倒是做了件事情,可以讓我整理菜園時,不用時時衝回來餵聖火。」她舉手指
了指天花板。

那是個很精巧的,用鯨骨、竹節、中空的琉璃柱組合起來的奇妙東西。看那模樣
,有幾分像是計時用的水漏。事實上這的確是個水漏,當水不斷的滴下來,看琉
璃柱的刻度就可以知道時間,當琉璃柱滿,時間可能是午夜或正午,會奇妙的上
湧到最上面的大壺,因此循環。

「很妙。」熾大吃一驚,「妳自己想的麼?」

「當然。我花了一整個秋天想出來的。」依秀笑,「還有著呢。」

她話剛說完,琉璃柱的重量讓另一個長嘴銀壺,傾洩出一汪燈油,正好滴在聖火
上,火焰因此高張。

所以她才說,她不用回來餵聖火。

懷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熾抬頭望著這精巧美妙又極具巧思的裝置。

她在這無知破敗的地方做什麼?守著一堆火,浪費她的才智和青春?

「妳想離開這個島麼?我可以帶妳走。」熾說。

依秀張大眼睛,笑出聲音。「只會讀書的女人何以維生?…哦,你說這個?」她
欣賞著自己的創作物,「很不錯,但能幹嘛?能讓我果腹麼?」

「妳可以要求我養你。」

「為什麼?因為我讓你上我的床?」她呵呵的笑起來,「別亂了。你拋棄我的時
候怎麼辦?可沒這種閒差給我做了。」

依秀溫柔的看著熾,「還是給我說說你的故事吧。」

這次熾不但跟她說了故事,還帶了幾本書給她。她著迷的撫摸粗糙的書頁,「可
惜這種文字我不懂。」

這是北大陸的通用文字。他默默的,遞了他翻譯好的譯本給她。

「太貴重了。」她徹底感動起來。

熾望著她映著火光的臉孔,一絲柔情慢慢的纏繞在心頭。這樣可以嗎?迷戀一個
巫女,這樣可以嗎?

「明年,我可能不會來。」他抱著依秀,望著黑暗說。一遍遍的、撫著她柔滑的
黑髮。

「好。」

「後年可能也不會。」

「知道了。」

「若永遠不來呢?」熾的聲音越來越低,「依秀,妳找個人類的情人吧。一個人
的床太冷了。」

「說不定吧。」她打了個呵欠,「若有火神敲我的門,說不定。」

「妳不相信有火神吧?為什麼要這樣執著?」

「祂取走了我的一生啊。」她笑著,「沒關係,你來很好,不來,也很好。說不
定我會有情人,但也說不定沒有。好好注視這一刻這一秒,未來無須多想。」

她睡著了。

反而是熾,望著天花板,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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