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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時惠這個老闆,算是很照顧員工了。

她們出版社在台北市的邊陲地帶,交通很不方便。時惠特別在同出版
社的大樓裡租了一層,隔了幾個小房間給編輯們居住。原本梵意也住
在那邊,但是實在厭惡「有人就有江湖」的小圈圈意識,她乾脆搬到
附近的套房住著,眼不見為淨。

她知道李甯也住了進去。

對於這個小女孩子,她實在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雖然才高中畢業,
倒是把份內的事情做得井井有條。很樸素、安分,有種恬和寧靜的氣
質。那種落落大方和其他女孩子的聒噪吵鬧實在很不相同。

但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除非同流,不然只要有點特殊,就會被排
斥。她實在不明白以王夢鈴為首的那個小圈圈幹嘛這麼排斥她,尤其
是王夢鈴,激烈到令人想扁。

雖然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但是她默默觀察很久,實在觀察不出
來。後來根本沒有緣故,只是李甯靠近點都可以惹得王夢鈴大發脾氣。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討厭她!」王夢鈴很理直氣壯。奇怪的是,其
他女孩都附和的點頭。

或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排斥,引發了梵意遺忘已久的隱痛,所以才特
別注意李甯吧?

這天,她心血來潮,藉故要拿份稿子,想去看看李甯住得習不習慣…

客廳裡很熱鬧,所有的女孩子都圍在一起看電視、吃零食、談八卦。
但就是沒有李甯。

她游移目光,看見李甯孤單的在飯廳看書。

「客廳比較亮。」梵意有點訝異。

她歉意的笑了笑,「不要緊。」

「太吵了?」梵意拿出煙想點,想到這裡禁煙,又把煙收起來,「那在
房間看不好?」

「…我的房間沒有燈,也沒有插座。」她的歉意更深了。

梵意呆了呆。她在這裡住過,當然知道…那個唯一沒有燈也沒有插座
的房間,是拿來堆雜物的儲藏室。那個儲藏室小到只能放一張床,連
衣櫃都放不下,甚至連窗戶都沒有。

「…妳們讓新人睡儲藏室?」梵意的聲音大了起來,「會不會太欺負人
了?」

客廳安靜了下來,妳看看我我看看妳,沒人敢答腔。

「…東西多了,原來的儲藏室放不下嘛!」王夢鈴鼓起勇氣搶白,「是
她說沒關係的…」

向來笑嘻嘻的梵意變色了。她凌厲的看著王夢鈴,看到她害怕的低下
頭。

「去收拾妳的東西。」梵意再也不管什麼禁不禁煙,點著煙的手有些
顫抖,「現在,馬上去!」

李甯看了梵意一眼,默默的站起來,回房收拾行李。這段時間梵意不
斷抽煙,卻沒有人敢指正她。

等李甯收拾好了,她將煙彈入女孩們送上來的茶裡頭,「走。」

她知道自己不該發怒,事實上,她也很久很久沒發怒了。但是她生氣,
她非常非常生氣。生氣到…幾乎想要打碎所有碰到的東西。

「難道妳沒有神經嗎?」她遷怒到李甯頭上,「妳不會跟我或時惠說?
還是乾脆搬出來?就非得待在那兒被人欺負不可嗎?!」

「我沒有押金。」李甯還是很平和,雖然聲音有些顫抖,「但是,我也
沒有家可以回。」

梵意猛轉身,定定的看著她。李甯平凡樸素的臉上有種堅強和哀戚。
飽受折磨的堅強。

「…押金我有。」梵意疲倦的抹抹臉,「我先借妳。我住的地方,隔壁
的套房空了很久。屋主將鑰匙交給了管理員…我跟他說看看。在那之
前…妳先住在我那兒好了。」

「會不會太麻煩妳?」李甯低下頭。

「麻煩?不,一點都不會。我並不是在幫妳…」梵意喃喃著,「我是幫
我自己。」

帶她回自己住處,梵意一直沒有說話。她的套房並不大,卻有張舒服
的雙人床。她一直是個孤僻的人,來她過她屋子的人一隻手都數不滿,
連時惠都沒來過幾次。

為什麼這樣將李甯撿回來…她也不明白。

不,說不定她明白。

等李甯洗好澡,各自蓋著被子睡好,梵意睜著眼睛,一點睡意都沒有。

「…在我少女時代…」她開口了,「我也被欺負過。」

李甯看著她,睜大眼睛。

「看不出來?」她苦澀的笑笑,「大家都想留住青春,我是巴不得趕緊
老。」她的眼神暗晦,「誰想回那段不堪回首的少女時代?」

沒有為什麼,也不是因為什麼緣故。同學排擠她、孤立她、欺負她,
說她「很臭」。

說不定長大起來,她一直都在抽煙,就是為了掩蓋那種氣味。她自己
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氣味。

「…她們只是忌妒妳而已。」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李甯聽,
「因為妳身上有股很吸引人的氣味…任何不相同都會被排斥。只是沒
想到成人也是這樣幼稚…」她呼出一口氣,漸漸睡著了。

李甯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有些像貓眼。她默默的看著天花板上蜿蜒
的水影,月光從沒有拉上窗簾的落地窗照進來。

「我知道的。」她輕輕的說,「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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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seb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