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娘的心情相當糟糕。

她都這麼認命了,乖乖的接受被關到死的命運…為什麼她這個倒楣的小老百姓會
遇到這種事情…

果然天上掉下來的永遠只有鳥屎,絕對不是什麼好的。

她一點點都不想跟官府有任何瓜葛…何況是比愛咬人的官府更吃人的皇室。

媽的,就算是個暗衛官爺,事態更險惡更淒慘了。

此時的大燕是太平的,皇帝稱號是恆寧。可百姓提到這個至高無上的皇帝,只能
罵天洩恨,「乾打雷不下雨」。

是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惜這位號稱「恆寧」的皇帝,只會打雷不下雨。國
事一團糟,家事更是亂麻兼殃及無辜,跟自家皇子們鬥個雞犬不寧。

暗衛,就是直屬這個昏君的鷹犬。

一思及此,她就頭大如斗,更沒那膽子去拆看油紙包裹是什麼,連背後到底是啥
糾葛都不敢去想。

什麼叫煎熬?這才叫做煎熬!不到七天,她就瘦得下巴都尖了,睡都睡不穩,老
做被千刀萬剮的惡夢。

第七天,她瞪著若無其事,大白天就跳到窗台上的官爺,恨不得將他瞪出幾個大
洞。

就說了,最可怕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總算是個有個頭了,只是沒想到又要再
死一次…上吊一次,病死一次,這次恐怕是身首異處…

不就是傻了一回嗎?為什麼要嚐遍各種死,天理何在啊?!

「二娘子,」名默很平靜的說,「謝妳代為保管。」

我有答應要保管嗎?!徐二娘很想翻桌,可惜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沈著臉,她跳下窗台,名默以為她會翻箱倒櫃,卻沒想到她在窗台下摸索著,扯
下不知道用什麼東西糊黏住的油紙包裹,往窗台一放一推。

他的眼力向來不錯,雖不得已,卻托付了可以托付的聰明人。

雖然她很生氣,非常不樂意,還是把東西藏得很好。但是看到他開始拆油紙包裹
,臉色立刻慘白,掩著臉孔,「我什麼都沒看到!」

不知道為什麼,長年沒什麼表情的名默,卻很想笑。

「二娘子,我只是想讓妳安個心。」他語氣依舊平靜,拆開的油紙包裹,只有一
疊白紙。

徐二娘定定的看那疊白紙,睜大眼睛,「李代桃僵?」

果然是聰明人,一眼就看穿了。

但她卻蹲在窗台上,眼都不眨的看著他,微微皺著眉。「官爺…你在你們那兒…
是不是混得不怎麼樣?」

…實在太聰明。聰明到…都有點為她惋惜。為什麼是個萬般不自由的女兒身?只
能關在這個樓裡慢慢腐朽。

「是。」名默承認,「我不太機靈。」

不太機靈能幹暗衛?徐二娘深深懷疑起來。看起來,跟她年紀差不多吧…二十出
頭。個子不算太高,體格也不算很壯實,臉孔看起來就是個清秀的…呆書生。

這是個幹情報員的料…滿京城這種清秀呆書生大把的,現在他穿著書生袍,扔進
那群書呆子裡都分不出誰是誰。

但卻是個能輕鬆上閨望樓的暗衛…這本事該有多大啊?!

閨望樓呢,滿京城也沒幾棟,還是徐家最鼎盛時蓋起來的。炫富炫到女兒來,真
正的「千金」。

千金當然得千金養啊,商家小姐還是得拘性子,要知書達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但又怕小姐悶壞了,所以蓋樓可以起居臨望,可又不能讓外人隨便窺看,更怕有
什麼採花賊,所以真是設計得異常巧妙,瓦片雖然不能踰矩,但絕對能滑倒蒼蠅
摔死蜻蜓。

這個暗衛官爺卻如履平地的走過來,還不被任何人發現。

「你功夫,是很好的吧?」覺得應該不會身首異處的徐二娘,心情好多了,好到
能好奇了。

但名默卻有些不知所措。真沒見過這麼大膽的婦人。「…還行。」

看她依舊皺眉,他想了想。民間觀感對他們這些皇家鷹犬沒有什麼好的,暗衛也
的確幹了不少髒活兒。但頭兒很堅持盡量不擾民,寧可對皇帝陽奉陰違。

其實這回兒真的是出格兒了。當時所有人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手上的就是正主兒
,實在被逼急了,不得不拖這個會發善心又毫無瓜葛的徐二娘子下水。

誰知道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呢?

但這些事情不能說。

徐二娘為什麼問他功夫好不好?啊,難道是…

「外地不敢說,京城能上妳這樓的,約六個。兩個落在我們那兒…」他含糊了一
下,「另外四個…身分上也不會來爬妳這樓。」

…誰沒事會來爬寡婦兼下堂婦的樓啊?她若長得傾國傾城還有幾分道理…她真長
得傾國傾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最少還能當個擺設,不至於淪落到比燒火丫頭還
不如,最後被休上吊的下場。

不過她還是聽出點東西,很感興趣的問,「另一個能上這樓的…武功比你如何?


「我比他強。」名默淡淡的。

徐二娘啞然片刻,「…原來是這種不機靈。做事滿分,做人零蛋。」

奇怪,為什麼今天老想笑?名默輕咳一聲,強把笑聲嚥下去。「走過生死大關,
真能開竅?」

「你調查我?」徐二娘本來有點不滿,卻很快就不在乎的揮揮手,「算了。難為
你被當個餌逃命之餘還打聽我的事。也是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最少那時候你覺
得很重要。」

真奇怪,為什麼跟個百姓娘子說得上話…明明他不怎麼跟人說話,連救過他的頭
兒也只聽不說。

他知道同袍都說他孤僻,有的還會覺得他瞧不起人。其實他只是覺得,沒什麼話
好說,盡是些廢話。

或許是因為徐二娘都能講在點子上,跟聰明人講話特別省心。

玉簾輕響,恬靜的婦人,淡淡的金光。夕陽映在她臉上…他恍惚了一下。好像要
想起什麼了…

但還是什麼都沒想起。

「傷口疼?」徐二娘歪著臉看他。

名默搖頭。遲疑了一會兒,「我七歲前的記憶都沒了。但看到妳…好像記起一些
什麼。」

徐二娘變色繼而憤怒了。

「你敢喊一聲娘,我立刻把你從這兒踹下去!」

再也忍不住了。為什麼她的思路可以跳得那麼遠而且荒唐?

噗嗤一聲,這個終年沒有表情也少有話語的暗衛,終於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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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seb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9)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