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十日後,盧大公子沒有來。

我本來以為他又流連青樓還是跟雲芝小姐和好了,等管家聽了盧家報訊,支支吾
吾,半吞半吐的告訴我,我才知道不應該高興的。

大前天,盧大公子跟流雲樓的頭牌姑娘梳攏了,正在吃「喜酒」,殷家千金挺著
大肚子,拿著棒槌,帶著一票悍將,衝進去把兩個都打了,盧大公子還只是受了
點皮肉傷,那位倒楣的頭牌姑娘半殘。

本來還要把人買進去折磨,幸好被勸住了,扔下錢,把那奄奄一息的姑娘買了,
直接送給一個養豬的。

…剽悍啊,太剽悍!完全是武則呂后的人物啊!

據說盧家不敢吭一聲…廢話。盧家最大的官幾品,五品。人家老爹的官幾品?超
品宰相啊!盧家老爺還得去跟宰相賠罪,說教子無方,少夫人管教得好…非常阿
諛奉承。

聽完我抱住腦袋,覺得低血壓似乎發作了。

「…所以,少夫人,公子大約是來不了了。」管家謹慎的說。

「以後他來,就說我病得快死了,無法見客。」惹不起惹不起,不關我的事情,
千萬不要找我。

我覺得我很沒用,居然嚇得連連惡夢。坦白說,我不怕死也不怕鬼,很可能是死
也死過,鬼呢…也略有感應,了解就沒啥可怕。

最怕的,還是人。尤其是這種無理取鬧、為愛瘋狂,禍延他人的奇女子。這種時
時會被暴打毀容殘肢的壓力真是非常大,管家急得請大夫來看了。

但怕到最後就谷底反彈。我最恨人家冤屈我,又不關我事。一但想開,就豁然痊
癒,啥事都沒了。

不過我還是躲在飛白居,非常規矩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宅得更徹底。


中秋以後,就開始冷起來。

我們飛白居是屬於極度沒有規矩的地方,沒啥男女之防。一來是人口太少,老弱
婦孺的,二來是我個性馬虎,管家又極為吝嗇。

他恨不得把一個銅錢掰成兩個來用,天天嘮叨再不省點我晚景必定淒涼。到了晚
上,只有我屋裡有燈,想做個針線木工算個帳,都得擠來我的外間。晚上使眼睛
很累,所以我通常都在為我絲毫沒有長進的琴藝努力,經過一年多的訓練,他們
已經可以把我的亂彈(花兒說的)當作白噪音,花兒和廚娘竊竊私語的紡紗繡花,
幾個僕役聚在一起吹牛玩牌或做木工,管家打打算盤,看看帳,偶爾拉長臉問雞
蛋怎麼一只多了一文之類的。

但葛先生大約不太適應。他總是拿本書在看,但明顯看得心浮氣躁。就在深秋的
某夜,他無奈的轉頭,「…少夫人,妳再使勁弦要斷了,不是使力氣叫做『挑』。」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這些員工養他們幹嘛,好歹也想想薪水是我出的!

坐在炕上,我面子很下不來。只好乾笑兩聲,「不然葛先生來示範一下?」看人
挑擔不吃力了!

他居然走了過來。

我趕緊連滾帶爬的從炕上跳下來,摸了鞋去旁邊穿。他也不推辭,上炕彈了我剛
彈的「胡笳十八拍」。

…我被古人侮辱了。

當天我就氣悶的把古琴送給他,他也沒推辭。我想他忍了大半個秋天,早就求之
不得,希望我別再虐待他敏感的音樂家耳朵了。

後來我改打絡子…就是中國結。不費眼力,小配件都用得上,還可以幫著花兒存
嫁妝。

至於我那舒服的炕呢…讓賢了。因為他每晚都會攜琴而來,讓原本的白噪音成了
高雅的音樂修養生活。除了我以外,每個人都很滿意,交相稱讚。

…咱是小說家,誰跟他們拼音樂素養!

一時激憤,我把我悶頭窮寫的小說拿出來唸,大家都不講話,專注的聽我說故事,
連那個驕傲的葛先生都聽到忘記要撫琴。讓我很是得意一把。

開玩笑,二十幾年的寫作功力!唬唬這些缺乏娛樂的古人還不是小菜一碟!只是
這樣我就得跳過許多香豔的情節,死都不給人看原稿。

就算極度清水也夠唬人啦!只是這些古人連牽手相擁的情節都臉紅,讓我竊笑不
已。

有回大家回去睡覺,葛先生落在最後面,我正要關門,他低聲說,「…打仗,不
是那樣兒。」

說到寫作,我比他驕傲太多。「我可直描了麼?從頭到尾都是女主角觀點啊,不
懂戰爭的小女子沒理解透,也是應該的。」一整個得意洋洋。

很少直視我的的葛先生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依舊剛肅,卻多了點笑意。「…偷
懶。」然後轉身離去。

跟不會寫作的人真是說不通。我嘀咕的關門,上了門閂。寫作的人哪能每件事情
都懂?只能模糊焦點、唬爛專精了。我要事事懂就去當王陽明了,來個格物致知。

外間的炕和裡間有煙道相通,所以睡覺時裡間很暖。盥洗後,花兒去外間睡,我
在裡間。

在很靜的夜裡,我似乎聽到隱約的「空谷綺蘭」,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悠悠揚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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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seb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9)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