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蓮蓬頭下淋浴,她默默站著,昏昏欲睡。這是個很簡單的浴室,也就是個蓮蓬
頭,一個洗臉台,和一個馬桶而已。

不過想到跟陌生男人共用浴缸實在很噁心,房東這樣的安排也比較好。蓮蓬頭和
洗臉台、馬桶之間,隔著一面浴簾。洗澡的時候,她都會把浴簾拉上,省得把整
個浴室弄得溼漉漉的。

在嘩嘩的水聲中,她卻聽到水聲以外的聲音。

她沒把門鎖上?不可能。跟外人住在一起,她有隨時檢查門鎖的習慣。她進浴室
以後,還刻意把門鎖了幾回,才放心去洗澡的。

將還在滴水的頭髮往後撥,關上蓮蓬頭。一聲低低的哭泣聲,在她的浴簾之外響
了起來。

她全身寒毛倒豎,獃住了。但是除了那一聲哭泣,她只聽到自己狂野的心跳聲。

「誰在外面?」她壯起膽子發問。卻又被自己緊繃嘶啞的聲音嚇到。

一片寂靜。窒息的寂靜。

她不敢動,但是光著身子在浴室裡不太好受。這幾天冷得緊,這三樓又空落落的
,風特別大。不一會兒,她發起抖來,不知道是冷,還是怕,或者兩者都有。

怕也不管用,對吧?若是強盜小偷,或是色狼,這薄薄的一層浴簾,什麼也擋不
住。還不如去把衣服穿上實在。硬著頭皮,她將浴簾拉開…

拉到一半,蓮蓬頭突然「啪啦」的噴出冷水,把她凍得跳起來,在浴室結結實實
的跌了一跤。她差點就用臉去敲浴室的地板,在快到地面時…一股寒意,托住了
她的臉,讓她打從心底冷起來。

她摔實了這一跤,全身上下無一不痛,臉蛋倒是倖免於難,只是脖子擰得疼痛。
掙扎了好一會兒,她坐起來,發現除了手肘有些破皮,只有幾處瘀青而已。

還以為會摔斷脖子呢。又羞又氣的爬起來,所有的害怕都扔到九霄雲外。一拐一
拐的把蓮蓬頭關起來,沒好氣的擦乾身體,穿上衣服。

瞧瞧,自己嚇自己,差點跌斷自己的脖子。還會有什麼人呢?房東他們是很少上
來的,房東兒子又整天關在自己房裡,只有半夜才會出來走動。

那一聲哭泣,大概是誰家的電視開得太大聲吧?

摔得太疼,她胡亂的洗了衣服,就回房去睡覺。樓梯的燈又無人自開、無人自關
。她已經認定是高科技開關,當然也就不再多想。

但是這一摔,真的很吃力。她睡得很不安穩,疼痛隱隱約約的侵襲著。輾轉反側
間,她在淺淺的睡眠中,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徘徊著,窺探著。一聲一聲若有
似無的哭泣,一滴滴的跌落,無助的、恐懼的、絕望的哭泣。

她驚醒過來,寂靜中,沒有聽到令她困擾的腳步聲。另一種聲音,穩定而單調的
,在夜裡迴響著。

眨了眨眼睛,她才聽出來,那是水龍頭滴水的聲音。我沒把水關好?她掙扎著爬
起來,一拐一拐的走出房門,爬上樓梯。日光燈自動亮了起來,她瞇細了眼睛,
想看清楚是哪個水龍頭沒關上。

她一直不懂,房東為什麼要做這麼大的洗衣間。一大排,五六個水龍頭,頗有學
校宿舍的規模。他們家也不過三口人,若加上她這個房客,也才四個。

這麼豪華的大洗衣間,房東又從來不用。他們在一樓有洗衣機,衣服都晾在後院
。她放棄去了解,還很睏倦的她,一拐一瘸的走近洗衣台。

洗衣台裡,黑呼呼的橫放著什麼。我衣服洗了扔在這兒?她心裡疑惑,走近一看


剛開始,她沒意識到看到了什麼。畢竟很凌亂,很觸目驚心。她還迷迷糊糊的腦
袋只覺得有點噁心,以為房東買了很多肉擺在洗衣台裡清洗,還有排骨和內臟。

等她看到了幾根手指,和一顆放在水龍頭底下,眼睛半開半閉的頭顱,她才知道
自己看到了什麼。

在極度驚嚇中,她沒有叫,只是倒退幾步,貼在牆上低喘。她的眼光因為驚駭,
居然無法移開。沒有關緊的水龍頭一滴滴的滴水下來,流過頭顱的臉孔,讓面無
表情的屍體,像是在流淚。

然後那雙死魚般的眼睛張開來,定定的望著她。一點血色也沒有的嘴唇,吐出一
個字:「滾。」

她幾乎是用跌的,踉踉蹌蹌的跌下樓,衝進自己房間,將門用力鎖起來,抖著手
插上門鏈。躲在被窩裡,她不斷的發抖,顫著唇向所有知道的神明祈求庇佑。

後來她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昏了過去。

第二天,她恐懼無比的爬上三樓,整個洗衣台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是夢吧?
她不過是做了個恐怖的惡夢…

眼角瞥見洗衣台有幾根極長的頭髮。

房東太太和她,都是短髮。這幾根長髮…到底是…?她咽了幾口口水,勉強自己
鎮靜下來,臉色蒼白的去上班。

雖然她發起高燒,全身酸痛,她還是不想一個人在詭異的家中養病。

凡事都有一個理由。但她還找不到那個合理的理由。


不知道是驚嚇,還是著了涼,娜雅開始發燒,到了中午就燒到燙手了。一向嘻嘻
哈哈的同事驚覺情形不對,趕緊把她抓去急診。

花了五十分鐘候診,醫生用五秒鐘打發她。「流行性感冒。按時吃藥,多喝開水
,多休息就會好了。」

拿了大包的藥,同事為難的看看幾乎動彈不得,一整個發虛的娜雅。這種樣子真
的不用住院?昨天還中氣十足的罵人,今天已經癱了大半個。

「娜雅,妳要不要回家休息啊。」同事關懷的問。

她微微的顫抖了一下,虛弱的說,「…我沒事。」

說不定回家才有事。在她找到合理的解釋之前,她實在不敢一個人待在家裡…

合理的解釋?她呆了一下。

是,她和房東太太都是短髮,房東先生更是五分頭。但房東的兒子呢?她可從來
沒見過他。會在洗衣台留下頭髮的,不是她,當然是房東兒子的囉?這種年代,
男生留長髮又不稀奇。

她不過是做了個太逼真的惡夢,然後跟現實攪纏在一起,把自己嚇個半死罷了。

大大的鬆了口氣,她重新露出笑容,雖然有些發軟。「我想,下午我還是請假好
了。」

「妳連明天一起請了吧。」同事把她扶起來,「看妳病成這樣。昨天不是好好的
嗎?」

「病來如山倒麼…」娜雅軟綿綿的說,她決心奢侈一次,搭計程車回家了。

她最近真的累壞了,吃沒好好吃,睡沒好好睡。身體不健康,就會疑心生暗鬼,
沒事也搞到有事了。

往床上一撲,只剩下蓋被子的力氣,她闔上眼睛。朦朦朧朧中,她聽到窗外傳來
一陣陣淒慘的哭聲。

拜託,是誰在看電視開得這麼大聲?她太渴睡,用被子蒙住頭,一點也沒把這聲
音放在心上。

正因為她蒙著頭,所以沒有看到,在她的窗外,有著幾顆頭顱在窺看,悽楚的哭
著。都有著極長的頭髮,慘白的唇。連容貌,都和娜雅有幾分相似。

或許是午後的太陽,也或許是輕輕開門的聲音,她們只出現了一下子,就消失無
蹤。只是細細的啜泣聲,若有似無的,在風裡漂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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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seb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3) 人氣()